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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聆枫:“如果大家都吃好了,那我就开始宣布活动初次匹配结果。”
花祈夏放下叉子,开始默默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微表情——
闻人清和放下酒杯,双手垂在膝间,西装裤下的长腿绷出贴合的形状,很绅士地侧耳倾听状。
乔星灿则有些双目放空,他眼睛已经里蒙上了一层清浅的醉意,直到陈聆枫从身后拿出平板,他眼中的水雾才有了起伏,流光清透,整个人显露出纯然无公害的温顺气息。
花祈夏越过满桌晶莹剔透的杯盏酒瓶望向那位沉默寡言的冰山法医。
谢共秋依旧那副处变不惊的神情,没人注意到他掩藏在严实领口下的喉结微微翕动。
其实在场的所有参与者中,花祈夏对谢共秋参加活动的初始原因最好奇,因为他和燕度一样,看起来都不像是会被外物左右的人。
到底是万人迷剧情能量强大,花祈夏低头喝了一口葡萄汁,觉得这些人很像趋光而来的飞蛾。
谢共秋搁下手中的香槟杯,修剪干净的鬓角被空调冷气吹得有些发凉,直到眼镜片反光倒影中那个女孩兀自移开了目光,谢共秋变换了姿势,他叠起一条长腿,沉默着抬手按住了跳动不止的太阳穴。
咔哒哒。
陈聆枫屈指敲亮了Pad屏幕。
花祈夏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边两个人的紧张,因为黎胜南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指甲无意识地收紧,坐在她另一边的白鸥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形状姣好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她身边的盛修则隔了些距离紧紧盯着陈聆枫手中的Pad,放在膝上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敲,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比起紧张,盛修更多表现出的是一种重视。
花祈夏很期待,最重要的第一轮匹配,谁能赢得这份殊荣成为陈聆枫的第一位“伴侣”。
她满头思绪地收回目光,猝然间,中途撞上了一双锐利漆黑的瞳孔。
燕度居然在盯着她看。
燕度是这群人中坐的位置最低的,他屈膝坐在地毯上,手肘向后架在沙发坐垫上,但无疑气场强大蛮悍,没有人会轻视他的存在,花祈夏早就认为这群人中唯一能与燕度这样气势匹敌的,只有同样强大的上位者闻人清和。
然而这猝不及防一眼,黑深,凛冽,不可捉摸,看得花祈夏心脏某处软肉惶然一揪,像被荆棘丛中的野蜂蜇了,又像是猛然间从骨子里升起万年前人类初次被火焰燎灼后趋避的本能。
和花祈夏的目光“恰巧”撞上,燕度竟然也没有躲闪的意思,他从容地拎起酒罐朝花祈夏举了举,拉环“刺啦”打破了罐内气压,雪白绵密的泡沫溅起。
燕度……
花祈夏的大拇指无意识地在玻璃杯上摩挲着。
男人脸上的笑像荒野漫无目的的风,浓眉漆黑,眼下的卧蚕鼓起一道弧度,银亮的易拉罐顶倒映着他黑色的寸头和下巴锋利的棱角,那循回的风倏然吹散了他眼里暴||动的炽烈,叫花祈夏恍惚间生出了错觉——
她不知道对方只是在笑盈盈地看着她而已。
还是,那痞气的笑容下藏着更深的东西。
叮。
一声脆响打破了公布结果前的沉寂。
就在陈聆枫打开Pad的同时,Hadrian抛起一枚青柠果:“等等。”
众人都不解地看向他。
“在拆开一份刺激的大奖前,总得先付出些什么不是吗,就这么直接摆出来,你们不觉得很没有惊喜感吗。”Hadrian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搞事情,“平淡,没意思。”
盛修:“所以你想要的到底是刺激还是惊喜。”
“在我们国家这两个词没有差别。”
“华国文化博大精深,希望你在这里学习期间可以积累更丰富的词汇量。”
花祈夏缓慢转动脖子愕然看向盛修。
她不觉得刚才盛修的那句话是在向Hadrian表达友好,更重要的是她没想到这明显针锋相对的话是从她这位素来温柔有礼的哥哥嘴里说出来的。
燕度哼笑一声,手臂向后一撑:“那你想怎么样。”
Hadrian托着下巴支在桌上,那只青柠果子被他放在食指指背上,大拇指向上一挑,一道银亮的弧线,青柠高高飞起掉在香槟杯里,落下一连串金色气泡,几滴水溅在桌面上。
“玩点什么吧。”Hadrian用那双蓝眼睛缓缓欣赏过众人的表情,最后在花祈夏脸上顿了顿,“国王游戏,有人不会吗。”
乔星灿笑道:“没有这个必要吧。”他抬了抬下巴,电视里那个外国闯关节目,最后的竞争者已经大笑着冲破最后一轮关卡,朝着最终大奖的转盘加速狂奔,“Rebel的测试已经是最刺激的关卡了。”乔星灿说。
他们都是被Rebel筛选出的人。
陈聆枫手里的屏幕因长时间未响应而由亮转暗,Hadrian放松身子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笑了一下——
“So?你们百分百信任那什么智能算法?相信它?我甚至还没记住各位女士的名字。我说你们为什么不试着把建立情感共鸣的机会抓在自己手里,拜托,‘rebel’?这名字本身就是一场悖论你们没有发现么?”
电视里的比赛落下帷幕,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捧着大奖激动得泪流满面,满场彩带飘飞,电视外则落下一片安静。
花祈夏不得不承认,Hadrian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就这样毫不反抗地被算法筛选、分析、匹配,再任由系统用一条条冰冷的数据链捆绑,而最荒诞的是这个系统算法的名字叫“Rebel”(反叛、反抗),这么想来,花祈夏忽然有种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幽默戏剧中的错觉。
很显然这么想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在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对Hadrian的观点表示出了某些微动作,或许大部分人早在活动之初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们还是来到了这里。
花祈夏看着Hadrian那双深邃美丽的蓝眼睛,从他优雅舒展的动作里,恍惚间思绪逐渐飞远。
庞杂繁复的专业课知识在花祈夏的大脑中高速运转,时常会有零星的想法如蝴蝶般“噗噜噜”从脑海溜出来,天马行空,譬如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上学期期末周时,在图书馆走廊捧着书昏昏沉沉、嘴里不停念叨的一段段苍白的考点——
“命运不可抵抗但决不能消极顺从……命运不可抵抗但决不能消极顺从……”
——雅典时代的索福克勒斯,她将考点记在卷子上,却在现实里顺从既定的规则。
眼看气氛陷入了一种失神的安静,陈聆枫无奈看向“始作俑者”:“Hadrian,我想你知道华国词汇中‘规则’的含义吧,可以被随意违背、打破的,可不叫‘规则’。”
“Hey hey,我当然知道。”Hadrian双手举起示意投降,“我只不过是想说,在拥有一位伴侣之前,我们是不是起码应该对彼此有最基本的了解?这也更方便接下来的进展不是吗?”
这下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Hadrian早有准备似的,突然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印着景区风景照的扑克牌,“别墅只能找到这个了。”
接下来闻人清和的一句话打破了刚才那种陷入逻辑旋涡似的异样气氛。
他说:“别想太多,我们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一开始就选择认同了活动规则,这是我们的选择,和系统算法无关。”
Hadrian立刻“唰唰唰”洗牌,扑克牌从他的左手落到右手,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翻飞,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在半空中“哗哗”作响,像飞舞的白色蝴蝶。
黎胜南小声问花祈夏:“学妹,你会玩吗。”
毕竟她是在场中年纪最小的,其他世家子弟早对这些酒场聚会的游戏都驾轻就熟,花祈夏点点头:“会的。”她以前和咖啡馆的同事在闲暇时玩过两次,被国王抽中的人玩真心话,挺简单的。
唰——
一副牌在桌上齐刷刷抹出一条笔直的白线。
Hadrian依次抽出红桃1到10,又找出一张大王牌,闻人清和在旁边将其他的牌帮忙收了起来。
“要不要加码。”Hadrian四指一捻把十一张牌捻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他拿了个古典方杯“咣当”放在圆圈中心,又打开一罐乌苏,漫不经心的姿态中处处透着优雅。
燕度嘴角轻扯:“你酒都开了现在才问?”
“只玩真心话挺没意思的不是吗。”
陈聆枫:“还是不了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咔哒。
是一提鸡尾酒摆到桌上的声音,花祈夏循声抬头,那双按在桃粉色酒瓶上的手居然是盛修的。
他声音浅淡:“鸡尾酒,度数低,女孩们可以选择不喝,这码加在我们六个人头上就行,怎么样。”
黎胜南见花祈夏面露茫然,小声跟她解释道:“这个叫国王杯,你看见中间那个空杯子了吗,待会儿被国王选中的人答完真心话,还要选一种酒倒进中间那个杯子里,答不出问题的人就要把古典杯里的酒全部喝掉……看来今晚起码要醉倒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