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枝自然体会不到元洵的悲伤,她想起元好好生气勃勃的样子,满心都向往着她所描绘的外面世界。
某种程度上,其实她们两姐妹是极其相似的。
一样的勇敢坦荡,理智清醒。
她们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为了这个目标而义无反顾,勇往无前。
只因从前的傅含枝想要的是迟韫玉,所以总让人觉得她只晓得儿女情长,同那闺阁中的娇小姐没什么分别。
其实不然。
她们元家的姑娘,生来便有不输男儿的傲气,更何况她骨子里流着的是九五至尊的血脉。
她生来就是九天翱翔的凤。
如今,没了对情情爱爱的执念障目,失去翅膀的凤凰在火中涅槃重生。
这些被掩埋在灰尘之下的洒脱自由才终于重见光明。
她要向前走,她将不再回头。
从半月坡回来后,傅含枝便计划着出宫的事宜。
她一向将心动不如行动的原则奉为圭臬。
不过出师未捷,紧接着就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傅含枝倒没太多失落,她了解他们,这几乎实在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好在她惯来是个坚持不懈,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一日不成便两日,两日不成便三日。
于是,这些日子,御书房的人便时常会看见他们那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公主殿下隔三差五的跑来御书房,殷勤百倍的给皇上磨墨递茶,生生的将泗安的活全抢了。
栖凰殿的宫人也无奈极了,公主殿下日日都跑来皇后宫里,还总是带着从御花园摘的花,巴巴的来讨皇后欢心,这几日连着送,栖凰殿都快没花瓶插了。
皇帝皇后受不住自家闺女这磨人的招数,头疼极了,虽然拿她没办法,但对于这事,也少见的守着自己的底线,没有由着她去。
傅含枝努力了小半月,也只换来父皇母后一小句松口。
她无奈,只得退了一步,答应他们待到春暖花开时再动身离开,到皇帝千秋之前便回来。
这样细算,其实出去也才个把月,但对傅含枝来说,已然是个不短的时间。
可即便是个把月,长乐宫的人也老早开始准备了。
就连小太子也开始频繁的往这跑,好东西不断的往宫里带,生怕阿姊出门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反倒是傅含枝本人突然闲了下来。
她便时常去玉琼楼找酒乐子。
但不知怎地,自上回在这做了那个春梦后,后来在玉琼楼的每一次醉酒,她竟然都会做这样的梦。
虽然梦的长短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总有一抹躲不开避不得的灵犀香一直包围着她。
她好似被谁放在了膝头,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歪,便落入了一个满是灵犀香的怀抱。
这股香气实在是清冷陌生极了。
可发丝却被人从脸侧轻柔的抚过耳后,温热在她耳垂上一滑,带了一阵一阵的酥麻痒意。
她不由自主地轻吟出声,捂着耳朵想避开这个扰人的东西,却不想她方才靠着的柔软的怀抱此刻陡然变得有些僵硬。
木头做的架子都比它柔软几分。
傅含枝更不乐意待了,推开他就想下去,可下一刻,腰肢又被人一把捞了回来,她鼻尖的灵犀香更浓郁了。
朦胧恍惚中她就被人抱在怀里,耳边传来一声轻叹,似恍若未闻。
“你明明从来都不听我的话,可为什么在最不该听的时候听话了。”
声音低低的,似乎很是伤情。
可傅含枝却觉得莫名其妙得很,什么听不听的,在说什么鬼话呢。
她蹙了眉,不耐烦的很,又想再听听那道声音,可对方却再没开口了。
紧接着腰间的束缚收紧,一抹温热印在她的额间。
却没离开,又轻轻落在她唇上。
她推拒不开,只得被动承受。
鼻尖灵犀香萦绕不绝,唇上触感轻软微凉,一点一点的温柔入侵她的领地。
可那样的温柔,傅含枝却不大喜欢。
明明动作小心翼翼,抱着她的胳膊却霸道至极,不容她一丝一毫地避开闪躲。
偶尔的失控时,还会紧紧地握着她的腰肢,捏着她的下颌,肆意占有她的气息,强硬地勾着她要她回应。
就好像是个本来强势霸道的人,却偏偏做出温润的模样,别扭至极。
梦里的触感气息似乎还残留在颊侧唇边,可傅含枝却从未瞧清过梦里那人的容颜。
甚至那道灵犀香,在做梦之前,梦境之外,她也从未在谁身上闻见过。
凭空而来,乍然消弭。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她这里仿若失了效。
她更不喜欢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再后来,索性玉琼楼也不大爱去了。
——
傅含枝离京那日,花明柳媚,春光似锦。
马车一路向南驶去。
走在玄雀街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阵吵闹,马车停了下来,傅含枝打起帘子朝外看去,猝不及防就瞧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道青色的背影。
恰逢此时,春诵回来禀报:“公主,前面是大理寺在查案,走不了了。”
难怪。
傅含枝了然,她收回目光,淡声吩咐,“无碍,从其他道走便是。”
帘子被轻轻放下,挡住了车内的芙蓉倩影,那边的迟韫玉突然似有所感,朝街角处望来。
入目是一架通体漆黑的马车,低调普通,似乎没什么特别。
可他分明在帘子落下的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熟悉侧颜。
他下意识地抬起步子,刚走一步,身后徐州溱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思。
“太傅,你来看。”
迟韫玉顿住脚步,他抿起唇角,不欲多言,却在复抬眸时看见马车的影子早就已经消失在街角巷尾。
他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慌乱。
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