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修心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孤儿院。
从当初成年离开后,已经有多年未曾归回探望那座有些破旧的避风港。
他从小被父母扔在孤儿院门口,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能认识的人不多。
对自己、对所有孩子向来一碗水端平的老院长是记忆里留存最久的一位。
人们通过观看影视剧、小说,总是自然而然的以为,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孩子们,彼此之间会很珍惜、亲昵。
但实际上,这只是人类对情感需求的一个虚假幻想。
自我安慰和满足罢了。
人们只是在看到那些可怜的孩子时,同情心驱使下意识想给他们一个好结局,所以幻想出这些孩子虽然没有美满的生活,但还有一起长大的彼此。
但这样想的人,一定是没有去孤儿院看过,或者…在那里生活过。
就像被父母外出工作留守的儿童们,他们并不会和爷爷奶奶、同村的孩子之间更亲。
相反,有些孩子会变得更加没有“爱”这个概念。
孤儿院是有很多小朋友,但,他们并不属于彼此,也无法拥有彼此。
更也不属于许修心。
当你对一个孩子产生好感时,他们指不定就会在某天被陌生人领走。
尽管你知道他们是去了更好的地方生活。
但这也让你从小就见惯了别离。
许修心就是这么长大的,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老院长有一次给孩子们带回来玩具,许修心挑选的是一袋能够拆解、重组的积木。
那是他第一次玩积木。
直接就爱上了那种感觉。
可以拆开一个东西…窥探里面的结构、组织、零件,然后重新把它们修复、填补。
这带给他异样快感。
拆开、重组。
以至于随着慢慢长大,许修心喜欢拆的东西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精细。
手表、电视、电脑、自行车、文具等等…
所有一切的东西,他都喜欢拆开,再重新组装。
以至于有一次许修心看到发生车祸被撞扭曲的人时,脑海中下意识在想,把人拆开…还能不能用特殊的方法,重组回去呢?
他反应过来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幸好没有付诸实践,否则下半辈子只能在监狱中度过了。
十八岁那年,他成年后,开始以一个社会人的身份进入到社会,便不得不离开了孤儿院。
走的那天,许修心哭着对老院长说,好男儿志在四方,院长,等我将来挣了钱回来,一定把孤儿院重新修建,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可进入社会后,他回来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
因为他越来越没有成为想象中能够“荣归故里”的那种人。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把他变成了一个对生活不再抱有幻想的提线木偶。
某个加班后的夜晚,他喝了点酒。
过马路时一辆车过来,就这么撞死了。
醒过来后,来到这个陌生诡异、不可说不可言的古怪世界。
许修心梦见自己躺在马路的血泊之中,血液染红全身,又黏又湿。
尤其是手指头,不知为何,好像被浸泡在血液中搅拌一样。
十分怪异。
他渐渐被这种古怪的粘稠感刺激醒过来。
睁开眼,一扭头,就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孩正蹲在床边,嘴里疯狂吮吸着他的手指!
下一秒,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手抽回来,下意识要自我防卫反击,举起手臂咣当一声,才发现自己仍被铁链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那脸色苍白的小孩被吓了一跳,赶紧后退着,快速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房间里,一片昏暗。
唯有桌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幽幽燃烧着,照耀着屋内一切,使光影看起来婆娑又妖异。
许修心借着光向桌下看去,一眼便认出来,这孩童似乎是在“及冠礼”上举着筷子,从棺椁中夹走手指头的那个小孩!
如果记得没错,他还被大伯从后脑勺狠狠打了一巴掌…
当时鼻子、嘴巴都往外吐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左右,这会穿着一身长袍加马褂的装扮,不再是堂前的红衣。
上半身马褂对襟窄袖,下摆至腹部。
前襟有布制五粒纽扣,下半身则是长袍及脚跟,上面还绣着几点梅花。
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
很像许修心曾在电视中看到的“民国”时期人家装扮。
在和这十来岁的孩童对视几秒后,脑海中,零碎的记忆又一次快速浮现而出。
许修心记起了一些东西。
这是大伯唯一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堂弟——许禅寺。
从记忆来看,这孩子的智商属于不太高的那种类型,但和“许修心”本人的关系却又很好。
许修心此刻疑惑的是,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他抬头四下看去,发现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任何人。
父亲和姐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到这一幕,他转动目光,盯着那小孩看。
许禅寺躲在桌子下,表情看起来有些怯懦,见躺在床上的人一直盯着自己,声音紧张道。
“修…修心哥,对不起,我…我是听爹爹说你疯了…有些担心,想来看看你…但一直没敢进来,趁你睡着之后才进来…”
“我没疯。”
许修心开口冷漠道。
“真的吗?”
许禅寺瞪圆眼睛,转而露出激动的表情:“那我这就去告诉爹爹!他们都以为你疯了!”
他说着话,竟真要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往外跑。
“等等!”
许修心立刻叫住他,眼神依旧直勾勾盯着自己这位堂弟。
“修心哥…怎么了?”
许禅寺转过头来,对视上堂哥的目光,被盯得有些发毛害怕起来:“修心哥,你…你的眼神看起来好吓人…我…我还是先回去吧…”
“你刚才为什么吃我的手?你是不是想吃了我?”
“啊…修心哥,我怎么可能会吃了你,我又不是妖怪…你以前经常让我吸手指头的…你知道我控制不住喜欢吸手指头…我刚才看你睡着了,所以没忍住,你是生气了吗?”
以前经常让你吸手指头?
许修心听到这话怔住了。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估计这是“许修心”本人做的事情。
可控制不住吸收指头,这是什么毛病?
不过抓住一点,许修心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他犹豫几秒道:“你过来,靠近点。”
“怎…怎么了?”
许禅寺这会总感觉堂哥有些吓人,但又不敢拒绝,只能害怕的一点一点往前挪过来。
“你还想吃吗?”
许修心晃了晃手指。
小孩眼神一亮,立刻咽了口唾液,头点的像拨浪鼓一样。
“想!”
“那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
“你帮我把铁链打开,我就让你多吸一会,好不好?把手指头送你一个都行。”
听到这话,个头和智商都不高的许禅寺立刻兴奋起来,但很快又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可是…我听到二叔他们说你疯了,不能把你放开…自从你在堂前打了奶奶之后,她一直很不高兴…一整天,整个家里,都没人敢从屋子里出来说话了…”
听到这话,许修心皱起眉头。
想到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解释道。
“事情不是这样的,禅寺,你看哥哥像疯子吗?”
许禅寺仰起头,害怕的看向许修心,几秒后,转了几下脑袋。
“不像…”
“对呀,疯子怎么会和你好好说呢?对不对?哥哥啊,只是和叔叔们吵了架,才被绑在这里,因为我做错了事要接受惩罚我,你帮我解开,哥哥去给他们认个错,奶奶也就高兴了,到时候送你一根手指吃,好不好?”
“真的吗?”
“那当然,哥哥骗过你吗?”
“那…那我这就帮你!”
许禅寺蹲下来,开始捣鼓铁链。
可这铁链扣住手腕的地方有把锁。
钥匙又在姐姐许思衣那里,想打开并不容易。
他拽了半天纹丝不动,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
许修心见状,内心无奈叹了口气,道:“你看看床头的位置,铁链是不是绑在上面的,能不能解开?”
“床头?”
许禅寺蹲下来,朝床头缝隙用力挤过去。
许修心以前拆解东西的时候自己做过铁链。
一般情况下,铁链的两端会不太一样。
一端带锁的情况下,另一端则不带锁。
为的是能形成一个闭环扣起来。
他希望自己“生前”的经验能在此刻派上用场…
眼下,那孩子整个人已经挤进床头缝隙里,许修心所在的位置是看不见了。
他只能等待着。
心脏跳的有些厉害…
甚至,还有些紧张。
几秒后,后面传来许禅寺惊讶的声音:“修心哥,好像真的可以解开!铁链只是缠在床腿上了!”
一瞬间,许修心松了口气,嘴角不由自主挑了一下,缓缓露出笑意。
“那你快帮哥哥解开!”
“好!”
床头后面开始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
很快,许修心感到两条手臂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他拽了一下,直接将铁链从床底下拉出来。
虽然手腕上还扣着,但上半身已经可以坐起来自由活动了。
“还有脚上的!”
许禅寺又跑到床尾捣鼓半天,以同样的方式,将缠在床脚上的铁链抽开。
全部解完之后,他把身子从床缝里一点一点退回来,兴奋叫道:“修心哥!都解开啦!你什么时候给我手指…”
一回头,许禅寺就看到许修心哥哥站在床铺上,双手各持一条铁链,正眼珠子血红死死盯着自己。
“修心哥…?”
他吓得声音哆嗦起来。
话音未落,一根粗壮的铁链子直接抽了过来!
砰!
铁链一端砸在许禅寺的头上。
鲜血迸溅!
洒的床上、桌子上到处都是。
许禅寺直接躺到地上,当场没了动静。
下一秒,许修心表情阴冷的从床上跳下来,四肢拖着铁链往外走。
走出几步后,仿佛想到什么,又快速退了回来。
对着倒在血泊中的孩子,甩起铁链朝脑袋上狠狠又抽了几下,整个人表情狰狞:“我先杀了你,再杀你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