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怪他吗？
他初次下山是因为他，初次和人类接触也是因为他，他说着是来报恩，实际上应该是自己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才对。
毕竟这次若不是云参出手相救，他最多活过今明两日就死了。
当年在山里他救下云参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原本是想去山中射猎发泄，却遇见几只狼追着成精的小人参跑……
这搁谁遇到了都会救下，只不过救下的意图纯不纯粹就不得而知了。
而小人参不远千里从那么远的南方来到北方边境，只为它从其他妖怪口中听说的“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就来了，途中险境也只有它自己知道。
不能怪他。
他什么都不懂。
估计是觉得好玩才这么做的……
贺砚洲心中告诫自己，脸上的红却怎么也褪不下去。
又舀起凉水冲了好几遍，穿上衣服去雪中站了半个时辰，终于恢复平静。
贺砚洲准备回营帐时，又遇上西首城来送信的暗卫，便又看了几封文书，写了回信。
他虽驻守边疆，西首城也被皇帝派给了他管。
中郎将和参军都是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信得过，贺砚洲就将他们留在了西首城处理城中大小事物，偶尔拿不定主意的会写文书过来问他。
等贺砚洲处理好西首城的那几封文书，回到营帐时已经是晌午。
营帐内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
贺砚洲站在门口，黑眸往帐内各个角落都横扫一遍，也没瞧见小人参，不由得皱眉。
走了吗？
“呜呜……”
这时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在哭泣。
贺砚洲低下头，看见了地上被踩得薄薄一片的……小人参？
贺砚洲盯着那个薄片看了许久，直到对方又“呜呜”起来，他这才蹲下身，小心翼翼将薄片捡起来，轻声喊他：“小参？”
心心念念的早饭没吃成，还被鞠元江一脚踩扁，等了贺砚洲几个时辰现在才回来，还没一眼看到他，云参委屈死了。
他呜呜扯着嗓子嚎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芝芝我好想你……”
“不是住得好好的，怎么要回家？”贺砚洲疑惑问，手指将小人参薄片努力拱了拱，还是没有变化：“小参，是谁把你……踩成这样的？你还能恢复原状吗？”
“鞠元江！”云参跟他告状，气呼呼地说：“洲洲生气不理我就走了！我追你到门口，又不敢出去，怕被别人发现抓起来当妖怪。”
“你走了没多久他就过来了！一进来就把我踩扁，我疼死了呜呜……”
虽然他是妖，但也能真心实意的感受到疼的！！
鞠元江那一脚踩下去，疼得他当场嗷嗷大叫！
要不是怕鞠元江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一定蹦起来踩他好几脚然后破口大骂！！
贺砚洲拧了拧眉，猜测到鞠元江可能是听了谁说的话过来道歉的，但他不在，云参又变回了本体，鞠元江不知他是小人参化形的，自然发现不了他。
这真要追溯起来……
贺砚洲垂眸看着他薄薄的参体，“元江应当不是故意的，他并不知道你的……”
薄片小人参嘴角一撇：“呜呜洲洲你变了，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我都被人踩扁了你竟然还要帮他说话！芝芝说得对，你们人类就是……”
“等你化形后我叫他给你道歉，好不好？”贺砚洲及时改口，打断了云参未说完的话。
“呜？”云参不是很信，“真的吗？”
“嗯。”贺砚洲抚摸人参小薄片，“小参还能变回来吗？我想看看你有没有被鞠元江踩伤。”
本来见到这一小小薄片贺砚洲是很慌很担心的，又听到云参那一嗓子带哭腔的哭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受委屈了跟他告状。
云参是妖，肯定不会就这么一脚给踩死，但就这薄薄一片也足以让人担心。
“你、你以后不许生我的气！”云参跟他谈条件，可没忘记他先前出去的原因，一直记着。
“也不许凶我！！”
“不许说不许靠近你！”
“不许让我面壁思过！”
“不许让我见不到你！”
云参鼓足勇气一口气说了五个不许，说完后发现贺砚洲安静不言语，静静地看着他，又不由得一阵心虚。
怎么办，好像说多了，洲洲会不会看出他在故意胡闹，不同意呀。
他是被鞠元江踩得疼了，当时也能恢复原形，但是想到贺砚洲临走前说的话，又想借着这个理由跟他谈条件。
看样子是不行了。
云参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说：“要、要是不行的话……”就不许生我的气也行。
“好。”贺砚洲轻声道，“不生你的气，不凶你，让你靠近，不让你面壁思过，让你一直在我视线内。”
他的每一个回答都和云参的不许对上，声音还温柔，就像他们之前那样。
小人参瞬间觉得自己又行了，当即“啾”的一声膨胀起来，变回原形，又是一株白白净净饱满的活力小人参。
参须踩在将军宽厚温暖的掌心，指指点点地补充：“还有最后一个，不许让我睡花盆！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贺砚洲看着他又恢复活蹦乱跳的模样，眉眼微软：“不行。”
“啊？”
云参傻眼，参体僵住，仰起脑袋望过去：“为、为什么？”
贺砚洲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又像他走之前看他的那种眼神。
云参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急地替自己解释：“我就是睡觉，不会做什么的！”
“早上你也是这么说，后来在我衣服里又做了什么？”贺砚洲语气平静，黑眸注视着他。
云参：“……”
啊，人类的记性为什么可以这么好！
云参呜呜一声，参须一折，跪在他掌心里可怜巴巴地祈求：“真的真的，洲洲你相信我，我保证不跑你衣服去，也不会玩你的球球，只是挨着你睡觉，好不好嘛？”
球球。
原来他把那个当成了球球。
贺砚洲嘴角微抽，一时间竟不知作何表情。
“洲洲，你是不是生病了？”云参捕捉到他抽抽的嘴角，忙跳起来用手去触碰，被贺砚洲抓住。
“没有。”大将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奈。
他按住云参扑腾的四肢，将它放在案桌上，取出软巾给他擦拭身体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