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映棠离开林家到再相见,短短五日,却恍如隔世。
孟映棠身上穿着崭新的夏衫,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笑盈盈地站在铺子里帮人打酱油。
明氏则抓了把瓜子,坐在旁边和人聊天。
林慕北的样子却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裳,袖子上染了墨点,也瘦了一些,眼底有黑眼圈,面容憔悴。
“你怎么在这里?跟我回去!”林慕北一出口就是呵斥,“说了你几句,你就敢私自离家了!”
孟映棠纵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上也没有显露分毫,淡定地给人打好酱油,收了钱后才开口。
“不知道贵客需要什么东西?小店虽小,但是日常所用之物齐全,您可以随意挑选。”
“你跟我装什么!”林慕北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嘴角还挂着半片瓜子皮的明氏,故意扬声道,“你是我家买来的奴婢,现在不经主家允许,就跑了出来,多日不归,视线想做逃奴吗?”
“奴婢?逃奴?”孟映棠笑了,“当年你林家娶我为妻,是整个村里人都见证的,三书六聘,什么都有。你娘哄着我家人签下了卖身契,你现在就想用卖身契来要挟我,对不对?”
“你本来就是卖身为婢的!”林慕北眼底是满满的怒火。
她好大的胆子!
她竟然敢跟着别的男人!
原本只是想给她个教训,等着她回来跪地求饶,看在从前面子上,他依然愿意纳她为妾。
结果等来等去,就等来她跟着小混混的消息?
这几年,不是生病就是守孝,他根本就没来得及碰她。
现在倒好,便宜了那个小混混。
她在外面睡了这些天,清白定然不保。
自己碗里的肉,竟然被别人捷足先登咬了一口,换成谁不恼火?
所以林慕北这会儿一腔怒火,只恨不能把孟映棠暴打一顿出气。
什么妾室,她根本就不配!
以后就乖乖给他做个最卑贱的奴婢!
“就算我是卖身为婢的,可是卖身契,你们家已经还给我了。这四年,我给你们家当牛做马,不说伺候你们全家上下,单是我给你们赚的银子,就远远超过了我的卖身银子,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要问孟映棠现在什么感受,那只有两个字——恶心。
她不知道从前的自己,为什么能在这样卑劣贪婪的一家人压榨下,持续给自己洗脑,坚持了那么多年。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定然也是听说了,我回家那日路上落水,你还我的卖身契应该被淹坏了,所以才敢这般找上门来。”
出尔反尔这件事,确实让人羞愧。
林慕北脸色涨得通红。
但是现在,他只想把人抓回去。
一来平息他的怒火,二来……这几日,家里确实也乱糟糟的不像样子。
母亲和妹妹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洗衣做饭都不会。
绣条帕子三个月,更别提做衣裳了。
家里原本还有几十两存银,可是经不起母亲大手大脚花用,这几日下来,就只剩下五两了。
他想给未来的妻子送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法买。
母亲和妹妹在家里相互埋怨,都认为不该这么早告诉孟映棠真相,应该等人要过门了再说。
可是她们都忘了,原本她们都想炫耀自己能够重回侯门的荣耀,一刻都等不得。
所以孟映棠必须得回去。
在恢复爵位之前,家里需要个人干活。
“你不要胡说八道!”林慕北道,“我只是骂了你几句,什么时候把卖身契还你了?”
只要他不承认,那这件事情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好,好,好。”孟映棠点头,看着曾经仰慕的良人,恨不能自戳双目,“我之前还觉得,你不至于那般出尔反尔。没想到,倒是我高看了你!”
“贱婢,你竟敢以下犯上!你忘了,我是侯爷!”
“你是侯爷,我还是亲王呢!”徐渡野打着哈欠掀开帘子从后院进来,“一大早,哪里来的狗在这里狂吠,扰人清梦。”
“有人上门要把你媳妇带回去,你看着办吧。”明氏冷冷地道。
“我看看,谁这么大胆子。啧啧,怎么没有人,就一条细狗在吠?”徐渡野口气张狂。
他吊儿郎当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真的把林慕北比成了细狗。
来自于他身上的巨大压迫力,让林慕北被吓白了脸,连连后退。
“我,”他扶着门站稳,腿在打着颤儿,“我就要复爵了,你,你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
复爵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底气。
“我动你的毫毛做什么?你当你是孙猴子呢!”徐渡野用大拇指抹了抹鼻尖,“老子要收拾你,当然要让你长长记性。”
说完,他伸手薅住林慕北的发髻,直接把人给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啪啪啪啪地扇脸,直接把人扇成猪头,扔了出去。
一套动作下来,如同行云流水,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林慕北倒在门口,哎呦呦喊疼,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而始作俑者却拍拍手,好像刚才摸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回家做你复爵的白日梦去。别让我看见你,否则你来一次,我揍你一次!”
“你,你……”林慕北吐出一口血来,说话含混不清,“我要去告你,去官府告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行啊,你正好去官府查查底子,她现在到底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
原来,孟映棠越想卖身契越觉得担忧,便和明氏说,要去官府查一下。
结果明氏拦住了她,说这种小事,只管交给徐渡野去办。
而徐渡野,竟然真的第二日就办好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用上了。
林慕北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看着他们道:“你们给我等着……”
“等着呢,等你复爵,去给你送礼。”徐渡野伸出小拇指掏耳朵,丝毫没把人放在眼里。
看着林慕北如丧家之犬,一瘸一拐地离开,孟映棠心里有短暂的畅快。
可是很快,这种畅快就被担忧所取代。
“……他要娶太守的女儿,官官相护……而且真的复爵怎么办?”
徐渡野进去吃早饭去了,孟映棠忧心忡忡地和明氏说出自己的忧虑。
“复爵?呵呵,做梦。”明氏轻蔑地道,眼神写满不屑。
孟映棠忽然觉得,徐渡野那目下无尘的狂妄,其实好像,是能找到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