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们五个亡国孤儿,在长公主的救济下。
一个成为了高瞻远瞩的谋士。
一个成为了金榜题名的女相。
一个成为了名动京城的舞姬。
一个成为了威震四方的将军。
一个成为了悬壶济世的神医。
可惜了,以上全部都差一点。
长公主死了,所以我们五个就成为了为她报仇的死士。
1.
亡国后,我和其他四个孤儿逃到了扶风。
在酸臭腐烂的垃圾堆中即将被饿死时,是扶风长公主救了我们,供我们吃食,送我们学本事。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长公主被送去辞国和亲。
我们本以为长公主秀雅绝俗,知书达理,辞国国君定会好好待他。
然而在半年前被送去和亲的长公主,于辞国暴毙。
尸体送回扶风时,仅仅用草席了了遮掩裸露的身体,却依旧盖不住长公主身上被凌虐后留下的痕迹。
长公主死不瞑目。
送葬队伍离开的第二日,辞国派遣大使,要求扶风将小公主也送至辞国和亲。
当然小公主没去成那个残暴的地狱,因为我代替了她。
扶风低微,不敢于公开抗争辞国,但我不怕。我命如草芥,若不是长公主,我早死了。
所以,辞国皇帝的仇,就由我们去讨回来,至死方休。
2.
出嫁那日是个阴雨天,无人奏乐的送亲队伍走在雾蒙的路上,红色喜轿一升一降,像是冥府鬼新娘出嫁。
我穿着红嫁衣,金钗步摇晃动着,绣衣上的仙鹤在祥云中展翅,我嗤笑一声,这一趟分明是不祥。
不由苦中作乐,至少长公主出嫁时,是个和风暖意的好天气。
在我最早的记忆里,除了饥饿、寒冷和逃窜以外,就是那位长公主笑着对我说:
「他们几个都有名字,怎么就你还没有?」
当时我看着身旁另外几张脏兮兮的脸,好像自己比他们还要更卑微一些,差点哭出来。
最后还是长公主哄着我,用湿热的帕子擦拭我的脸颊。
「没事,我来给你取一个,你觉得岁欢好不好?」
岁岁欢喜,岁岁常安。
我坐在喜轿里,透过窗望着前方的雾霭苍苍。
果真,苏嫣柔当时就说这名字太好,我承不住,虽然她被长公主好好教育了一顿,不过一语成谶。
我们五个,谁都没能承住这个名字。
3.
进入辞国,城门在我身后缓缓落下。
厚重的城门上像是镀了鎏金,辞国果真民殷国富,可我回头看,不过也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棺材罢了。
「你便是扶风来的小公主吧。」
一位公公在这时唤回了我的思绪,那位公公身形矮小面容猥琐,看着官服想来职位也不大。
我下车到他面前,微微垂头应是。
我对他的态度令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尖声客套着。
「小公主快些进殿吧,皇上可特地摆席设宴迎接你呢。」
我面露恰到好处的震惊与羞涩,连忙对天拜谢皇上,并从身上拿来银锭塞给了那个公公:
「小女惶恐,害得公公错过了宴席,这点心意还望公公收下。」
那公公也没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只微微推脱了一下便收下了。
我趁机询问着。
「家姐无用,不能讨皇上欢心,小女早听闻辞国皇上英明神武,但小女愚笨,公公可与我说说最近皇上身边有什么宠爱的人吗?」
公公毕竟收了我钱财,看着我也还算会来事,没怎么遮掩:
「皇上近来新收了一个舞姬,疼爱得不行,封为脔雀美人。」
脔雀…我放于身后的手紧了紧,沉默了一瞬。
「谢公公告知。」
4.
我们五个孤儿,用年龄来排大小。
所以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
长公主知道国库并不充盈,但她宁可节省自己的开销也会让我们去学自己想学得东西。
我的姐姐苏嫣柔,最爱跳舞。
长公主为她置办了很多舞裙,她纤腰如柳枝,秋波流转似天仙,每次都能把我看痴。
我很久没见到她跳舞了,再见时,她已经是辞国皇上极尽羞辱的脔雀美人。
作为和亲公主,庆典上我坐在皇帝的旁边,看着舞池中的苏嫣柔。
「你姐姐死得凄惨,你怎么还敢嫁过来?」
皇帝幽幽的声音带着危险。
我连忙低头肩膀微微颤抖,语气里却带着怨恨和痴迷。
「当年姐姐欺我年幼,竟先一步嫁给皇上,我不甘心,幸而姐姐不争气,未能博得皇上欢心,是她无用。」
我鼓足勇气抬眼望向那深不可测的眼眸,含着泪花:
「我对皇上情根深种,望皇上明鉴施舍予我点怜爱。」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再次将目光投向舞池,并未回应我。
我知道,他不信。
5.
今日宴席也不像是专程为我而设,皇帝坐高台,左右分别是辞国皇帝的左膀右臂,文大臣和武大臣。
他们看着台下苏嫣柔旋转舞动,就像是凶恶的豺狼在看一块花白的肉。
我只一眼,就透过苏嫣柔衣不蔽体的舞裙里,看到条条鞭痕。
她舞步也不似从前那般骄傲灵动,煞白着脸像是在忍耐极大的苦楚。
「她总是不愿意满足孤的一些特殊喜好,可孤又特别喜欢她的舞。」
「但看多了总会腻,所以孤就尝试了些新花样,算你赶得巧。」
「怎么样,好看吗?」
皇帝偏头问我,我目光带着好奇和惊艳回着好看,唯独没有害怕。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苏嫣柔舞步轻巧,一步一步越来越靠近我们。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本在跳舞的苏嫣柔眼中杀意尽显,一把抽出自己腰间用来装饰的绸带,腕间一抖便成了锋利的剑,剑尖直冲皇帝。
像是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火红的裙尾如同炫目的凤凰,只差一点就能直冲云霄,涅槃重生。
剑入胸膛,迸溅出鲜血淋漓。
有我的,也有苏嫣柔的。
我死死地替皇帝挡住了那夺命的剑,与此同时,右边的武大臣也毫不犹豫佩剑出鞘,将反抗的火凤凰钉死在地上。
就这短短的一瞬,皇帝甚至眼睛都未眨。
他睥眸看着地上挣扎的苏嫣柔。
「孤早说过你是个藏不住事的,你总不爱听话,脔雀美人你的杀意太重。」
苏嫣柔满嘴血,胸间插着一把剑,我看着她眼中的恨,伤口疼得我几乎昏厥。
「如果不是她替你挡下,我定能…定能杀了你!」
一旁的武大臣听闻还要拔剑再刺,被皇上抬手制止了。
「她确实令孤意外,不过脔雀美人,孤对你实在有些腻了。」
皇帝笑了笑,任由苏嫣柔血漫过一阶又一阶,她身上伤痕累累,火红的舞裙早已被血浸透。
「真美啊…」皇帝最后感叹了一句,然后才将眼神分给了脸色苍白的我。
「只差一点,你就被一剑穿心了。」皇上看着我胸口的伤,笑着对我说。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这么痛还不晕,倒是比你姐姐好些。」
我整个人都因剧痛不自觉地颤抖,眼泪溢出眼眶流下,还不忘死死地盯着苏嫣柔,生怕她再对皇帝不利。
皇帝有些诧异我对他的紧张,神情都变得更加柔和。
「没事了,她活不了,孤这就抱你去疗伤。」
皇帝轻轻地将我抱起来,留下侍卫善后,我在他怀里喘息着,注视着瘫倒在血泊中的苏嫣柔。
我看着她气若游丝地望了我一眼,然后用尽最后的一口气绝唱道:
「宾满座…喝堂彩…凤舞鸾歌霞…」
我听不清了,意识有些模糊,抱着我的皇帝奇道:
「这支曲,孤从未见她跳过。」
我彻底闭上了眼睛,一滴泪轻轻地碎在地上,无人看见。
6.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宾满座,喝堂彩,凤舞鸾歌霞漫天,只愿梧桐栖,只愿梧桐栖…」
「好!」
最捧场的弟弟喝彩着,给足了苏嫣柔面子,哥哥和妹妹也跟着鼓掌。
苏嫣柔妩媚一笑,将眼神落在了我身上。
「我们最博学的岁欢,觉得姐姐这自创的歌舞如何呀。」
我从书中抬头,看一眼满脸期待的苏嫣柔,揉了揉鼻子。
「姐姐你还是专注于跳舞吧…」
苏嫣柔听闻也不生气,只是伸手用力地揉乱了我的头发。
「姐姐以后可是要成为名动京城的舞姬,小心到时候姐姐收你茶钱。」
长公主就在一旁笑着,劝着苏嫣柔快别作弄我了。
我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凌乱的头发。
梦境一转,是哥哥临鹤为我们讲述整场复仇计划。
「我不同意,为什么一定是我去和亲,姐姐或妹妹去和亲少受些苦也好啊!」
我反对临鹤的计划,不愿意让姐姐和小妹先进辞国受折磨。
「文大臣偏爱幼女,卿卿年岁刚好合适,嫣柔藏不住杀意,她不可能取得皇帝真正的欢心。」
临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的提议。
苏嫣柔和年岁最小的妹妹承卿卿也劝着我。
「大家都是为了给长公主复仇,临鹤哥善谋略,这是最好的安排。」
苏嫣柔故作嗔怪:「我们先走一步,难不成你不乐意?」
卿卿也抱着我的手柔柔地说:「岁欢姐姐没关系的,卿卿有些想长公主的糕点啦,你让让卿卿吧。」
苏嫣柔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抱了抱我。
「别害怕小岁欢,姐姐的剑不会穿透你的心脏。」
我红着眼睛看着满屋的人,最后颤抖着点了点头。
「小岁欢,姐姐等着你来给姐姐一个解脱。」
苏嫣柔浅笑着,我却泣不成声。
最后是临鹤轻轻地抱了抱我,然后低声说了句:
「对不起,是我愚笨,想不出更好的策略了…」
7.
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寝宫里,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药香。
尝试活动身体,却被刺骨的痛意逼出了泪。
「娘娘不可乱动,您的伤口太深,得养好长一段时间呢。」
我艰难地歪了歪头,床边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小宫女。
寝宫装潢华丽,丝绸被褥柔软温暖,想来辞国皇帝给了我不小的待遇。
「皇…皇上呢?」
一出声我差点被自己嘶哑的嗓子吓到。
「皇上半时辰前才走,娘娘昏迷中一直在哭,总也停不下来,皇上因朝中急事才离开的。」
小宫女相比最开始入宫时的小太监,对我的态度好得不是一星半点,但这并不是我在意的。
「我一直在哭?那我…那我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我顾不得撕裂的伤口,焦急地问着。
「没有,奴婢一直在,娘娘只是哭,什么胡话也没说。」
幸好,我暗暗松了口气,万不可,万不可功亏一篑。
「朝中急事?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我尝试套小宫女的话,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信息。
「朝中之事不是奴婢能打听的,但听宫中嬷嬷说,文大臣近来身子坏得厉害,皇上最近又新得一位很厉害的谋士,文大臣吃味正闹呢。」
我眼珠一转,想来卿卿和临鹤那边进展也没什么问题。
我轻轻地深呼吸了几下,还是问出了口,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
「文大臣身子不好,那他的夫人可有好生照顾?」
「娘娘您刚来有所不知,文大臣不娶妻,只是喜欢年纪稍小的女孩子,近年来更中意哑巴女孩。」
我瞳孔猛缩,是我们的情报出了错?怎么会是哑巴女孩?那卿卿呢?
「这样啊…文大臣真是好兴致,我在扶风认识好几个哑女呢,不知现在文大臣的枕边人是谁,还缺吗?」
「现如今是一名叫承卿卿的小女孩,文大臣很是中意。」
我一时恍惚,有些不敢深想。
「那我姐姐当初嫁到辞国,只有皇上宠幸了她吗?」
小宫女听闻我对长公主的怨恨,想也没想就说:
「那自然不是,她不得皇上宠爱,所以通常都是给文武大臣解闷的,文武大臣玩腻后,就赏给他们的得力下属。」
我呼吸重了些,牵扯着胸间的伤口,只得沉下脸来:
「皇上日理万机,我也无法替他分担一二,你莫要将今日谈论之事到处乱说,扰了皇上,小心你的舌根子。」
小宫女连忙跪地应是,我重伤未愈,又有些疲倦,就挥手让她下去了。
文武大臣…我咬了咬牙,无事,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8.
再见到皇帝时,已经过了十日有余,想来辞国皇帝也知我伤势严重,他做不了什么,干脆就没搭理我。
而这天夜里,他终究还是传唤了我。
我深知这一天总会到来,只是在看到床榻之上床头和床尾的金锁链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