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京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没问纸鸢的事情，看向神色无异、埋头提笔的人道：“你想搬出去住？”
“我若在家，一家人就没办法一起用膳。”顾呈域知道瞒不住大哥，说这话时并无任何波澜。
从他回来至今，顾廷从未出现在膳桌上，在家里甚至连面都未露过，唯一算的上看见对方的怕是那隔一日上早朝的宣政殿。
就算陈管家平常管理下人再严，私底下还是有人议论。
顾淮京一贯温和的脸闪过一抹无力，“你不在家照样没法一家人一起用膳。”
顾呈域淡淡道：“我习惯了。”
这不是抱怨，而是真的习惯了。
顾淮京垂下眼眸，只是说出口的声音带着些哑，“只要祖父在，顾家就是祖父说了算。”
顾呈域的手顿了一下，这话无异说在顾家，顾廷说的话没用。
其实，顾廷除了对他，对顾家的任何一人都好。
是孝顺的儿子，也是尽责的父亲，对柳姨娘也尊重，只除了他。
“祖父年纪大了，就当为了祖父，留在家里。”
顾淮京依旧垂着眼，只是眼睛有些涩，父亲无视呈域不是一日两日，而是二十年，七岁之前是祖父和他照顾呈域长大。七岁那年呈域求祖父允他跟着大舅去竟州，小小年纪说想出去看看，但他和祖父心里都明白真正的原因。
虽然不舍，但也答应了。
在竟州一待就是七年，那一身武功也是在竟州习得。后又随外祖父去了谷云关，也是在那里和太子成为挚友，三年后，再次回京已过去十年。
他没回顾家住，而是住在镇国公府，原本以为让他出去看看会变得开朗些，但身上那股子清冷依旧，那一年他和祖父也总往镇国公府跑。
他不是生来便沉默寡言，三岁之前的呈域很爱笑，因为那时什么都不懂便不会伤心和失望。
顾呈域听出大哥的情绪不对，放下手中的笔，“我会常回……”
顾淮京继续道：“母亲弥留之际交代过我要好好照顾你，但这些年我并没做到。”
“你做到了，大哥很好。”七岁之前除了没得到过顾廷的父爱，大哥和祖父对他是真的很好，恨不得把缺失的母爱和不曾拥有的父爱都加倍给他。
看到大哥自责，顾呈域妥协了，“梧桐院住着挺好的，就是那边缺一株梧桐树。”
顾淮京微愣，反应过来之后循着他手指着的地方看去，露出了以往那般和煦的笑。
“我明天就给你种。”
顾呈域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沉闷的气氛渐渐散去，顾呈域继续在纸鸢上画着，顾淮京给他掌灯，也没再说看得见无须掌灯那种话。
顾呈域由着他。
“呈域，若有喜欢的姑娘便主动些，莫要辜负了人家姑娘的心意。”
纸鸢上的画渐渐完成，顾淮京又想起那枚被他保护的极好的平安符，还有他那被小厮打断未说完的话。
顾呈域放下手中的笔，眼底情绪复杂不明，只是抬眸时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大哥，我那晚只是想让祖父不为我担心……”
顾淮京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她能连夜为你去求平安符，足以见得人家姑娘是真心为你。”
那晚檀香如此明显，可见是刚从灵鸣寺求来的。
顾呈域望着桌上的比翼鸟静默了片刻，才说：“大哥误会了，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两年前，她才十三岁，天真无邪，哪里知道情情爱爱这东西。
“她不懂，你告诉她不就懂了。”顾淮京眉毛微挑，顿时来了兴致，用手臂碰了碰他的胳膊，“哪家姑娘？现在几岁了？及笄了吗？”
“……”
一抬眼就对上大哥那张满是好奇心的脸，配上大哥那如雨后初晴的性子一点都不搭。
“大哥，别忘了你那清风明月的形象，捡一捡。”
“……”
顾淮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放心，我嘴严。”顾呈域拿起桌上的纸鸢便往屋内走去。
只是，转身之后嘴角笑意渐浓。
顾淮京反应过来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那纸鸢上的画就很不错，人家小姑娘肯定能明白你的心意。”
成功看到他身体顿了一下，顾淮京笑了笑，这小子今晚不仅说了许多话，还知道打趣他了，说他像大街上说人闲话的妇人。
只是呈域依旧对人家小姑娘避而不谈，顾淮京知道他担心什么，往前走了几步道：“呈域，若喜欢，便随心。”
六个字飘进正要关门的顾呈域耳中，他目光深邃，深意难明，只是那扶着门的手骤然收紧。
门缓缓关上，掩去了顾呈域脸上的情绪，也无法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
顾呈域按时出现在约定地点，他盯着纸鸢上的两只比翼鸟不知在想什么。
姜愫只说要画上比翼鸟，但他提起笔之后却画了两只展翅飞翔的比翼鸟。
“顾二公子。”
一道声音拉回了顾呈域的思绪，他记得她，她是姜愫身边的大宫女，觉浅。
“你家公主呢？”
觉浅恭敬道：“回顾二公子的话，公主在东宫等您。”
顾呈域知道这会太子正在御书房。
觉浅见他没说话，于是解释道：“公主下午来的早，但这天热，公主在太阳底下皮肤容易晒红不舒服，所以特让奴婢过来告诉顾二公子临时换了个地方。”
“嗯，多谢。”
说完，顾呈域就往东宫而去，留在原地的觉浅愣住了，她还以为顾二公子会让她把纸鸢转交给公主呢，她都想好借口推脱了。
不想，没用上。
“这样子也不像前天公主说的那般怪怪的啊，哪里有在避着公主？”
“这步伐看着倒像迫不及待要见到公主一般。”
“公主对顾二公子就是太敏感了，明明还是那般百依百顺呀。”
……
东宫的一处凉亭，姜愫倚在围栏上害羞的笑了，她手中拿着一个紫檀木盒，里面赫然放着两根簪子和一玉镯子。
那三样东西都是用顾呈域送给她的那块羊脂玉打造而成，司宝局的速度就是快，五天不到就送到她的手上了。
“好想戴这根桃花簪和这玉镯子，但不好意思怎么办？”
姜愫不是不好意思，她是不敢，因为要是被父皇和母后发现，一查之下肯定能发现端倪。
觅清抿嘴偷笑，“那根素簪子公主还送吗？”
“当然要送啊，不送怎么能让顾呈域知道我的心思。”
正说话间就看见顾呈域的身影由远至近的走来，视线瞥到他手里的纸鸢，两只相随相形的比翼鸟尤其显眼。
姜愫得逞的笑了。